新沙沙故事会官网首页     《前路何方》第四季自由有多远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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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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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Lindsay心下揣揣,又等了一周,两人被叫回香港才知道原委:这次这笔1.5亿刀,西环线总部瞒着我(但澳门基地告知了Lindsay)在钱到欧盟后半路又夹了1kw刀进去,变成了1.6亿刀,没想到那位大佬先前出事,东厂秘密调查时就发现了这娃和那1kw刀有关联,是他签了字的,我们钱到巴黎的同时,东厂又继续查出和保卫部下属某部有染。这下他妈喜剧了,我们咋办?只好在香港干等着。郭总也“恰好”不在,一贯套路帝都开会神隐……等了几天后回复来了,保卫部急于撇清关系,和西环线高层达成协议决定丢车保帅,避免扯出更大的漏子:他们打算放弃这1kw。

原来这钱是保卫系统某部在北美的秘密资金,几个月前就因为和大佬痕迹明显(公开签了字)所以在星星线手里躺了好几十天,后来估计是大佬出事消息公开了,所以立即转给目标小的西环线让帮助洗白。我估计这1kw刀里面并不完全是公款,很可能有私人资金,或者是特色小金库一类的玩儿。

但尼玛现在的问题,任务是在我们组手上啊……果然一放弃,这笔1.6亿刀立即被欧盟盯上,两天后就冻结了。我和Lindsay完全傻掉,冷静下来后只能分头行动:她去巴黎盯着钱,我回南美收拾摊子。

科国这边我们不清楚面粉集团是否知道了被冻结的事,一直跟我们接洽的是他们在科国的代理人(白手套,正规生意人)。但这事一直拖下去迟早爆线,最后肯定会出事……那段时间老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几天后老胡跑来说,他们上面派了个“特派员”过来,要求和我谈一谈。我很意外,马上联系香港,答复是“不要告诉对方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见面后这位“特派员”态度倒还不错,但要求很过分,想让我们把这个任务的主导权交出来。我明确答复不可能,脑子要多秀逗才会提这种要求。对方说,那难道让你们几个拿香港护照的来支配我们资金,知道这些钱是什么性质吗?老子鬼火冒,顶回去,我们又不是特工,听你们安排,你他妈想整死我们?最后不欢而散。

没多久面粉集团的白手套还是来了,不过没提任何冻结的事,只要求我们去旁边卡国交接剩下的两亿。会面时看不出来对方在隐瞒啥,也许面粉集团真的不知道第一笔出事了?理论上有这种可能性,因为Lindsay那边还没有把任何户头资料反馈回来,我们只是口头给白手套说钱到巴黎快搞定了。这种洗钱本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是钱到帐就算完,对方如果没有主动去查的话的确有可能还不知道……但谁也说不清可能性多大。我们疑虑重重,和香港联系,西环线总部语焉不详东拉西扯,老胡的直接上级更是一问三不知。老子感觉这里面有很大问题,非常危险,决定拒绝去卡国。不过香港立即回复:必须去。

郭总甚至直接给我打了电话,少有的严厉口吻:别挑三拣四,这是政治任务!

你妈的个逼,锤子政治任务,说白了就是几个系统联合在办,谁也不想自己手下人打退堂鼓(会大大增加自己系统最后背锅的可能性)……我把想法坦诚跟老胡讲了,他很抱歉,这事他没任何发言权,而且他娃很想回国,想看着女儿出嫁,据说和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只点点头安慰他,希望我们运气好。

西环线这种地方有个隐秘功能,前面提到过的“后台业务”。所有这种境外单位的牵涉“转业”一类性质的人事事务都是那块在办,而他们和西环线最早是同门,行政老美女以前就是从那过来的。也就是说,老胡他们这种人想回国拿个体制身份安稳过下半生的话,我是可以通过老美女去那边打听出很多东西的。但我没提这茬,我也有私心,如果不是好消息,告诉了老胡,这么危险的环境下那不是要拖任务的后腿?

卡国在科国旁边,一个没啥存在感的小国,比科国穷的多,和科国交界的那一坨很多地盘都是政府军管不了的,有点像现在很红火的缅北那种环境,所以面粉集团的“基地”在那边(现在早已不是美国面粉剧演的那个年代了,科国国内已经没有成规模的面粉集团,都base在周边的)。出发之前老胡给了我把手枪,认不出啥型号,崭新的。我说我操,老子上次拿这玩儿,就他妈蹲了半年牢。老胡有点奇怪,上次? 我笑笑,曾经是莽撞少年。他点头,看你样就像。

出发前一晚我们三人还去酒吧喝了点。小马问我,D哥,要是这次顺利完成任务,能拿到身份不?我想了想说,回内地比较难,但我会让公司帮你至少落地港澳没问题,小马很感动,那就好,我爹有病坐不了飞机,能到港澳就足够了能见他们了……老胡问我有没有啥想法,我说没有,光棍一个有啥想法,我身份比你们复杂的多,能最后回去自由生活就不错了。老胡问,没女人?我叹口气,情人有,也不知道再见她结婚没。小马以为是年轻女孩子,笑着说现在女孩儿不在乎的结了婚要愿意照样跟你搞。我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醉醺醺。老胡用广东话轻声唱,头上朗月,明灯一盏,何惧无路往返......

 

两天后我们到了约定的卡国边境小镇,和科国隔了条快干涸的小河,这卡国小镇面积和人口都比较大,像国内县城,夜晚乱糟糟的灯红酒绿,搭配时不时的几声枪响,很他妈魔幻。

我们刚要联系面粉集团白手套,突然那个科国小官员来电,问我们在哪,说是首都的字母局办事处在查询“几个香港高利贷商人”的信息。老子吓了一跳,仔细思量,判断呆在卡国这边的割据地界恐怕凶多吉少,字母局不会无缘无故追到科国来找我们的,他们一举一动几乎都是跟各路面粉集团有关,多半有大问题……

我决定暂时先撤回科国。立即给香港发信息,勉强同意了。但老胡那边他上级再三向上面确认,过了两天都没有撤离命令,于是只好要求老胡执行原计划和面粉集团接触,尤其是要拿到之前那笔1.5亿刀的一份银行文件材料……我和老胡争了好几个小时,我说我才是leader,你是派来协助我们,保护我们安全的,任务怎么办是我说了算,这他妈明明就是去送死,不长脑子的吗!

老胡最后犹豫了半天说,要不,我一个人去?

我叹气,知道他是为了回国,不愿违抗命令。只好和他约定,我和小马在镇上酒店等24小时,如果他没有电话回来,我们就立即撤离,然后在科国那边政府军哨卡旁的小馆子继续等。

白手套派人来接的时候,老胡跟我和小马都重重握了下手,然后顿了半分钟,低下头,把那个表壳破了的A版欧米伽从手上取下来递给我,慢慢说,如果能活着到桂林……突然语气凝噎,大约是怕被小马听懂不好意思,换成桂林话慢慢说,带给我女,给她讲,老盖不是坏景察。我没接,他把我手抓起来握住手表,用力捏了捏,然后转身走了。

老胡从小酒店房间出门到街面然后上了白手套派来的车,其间至少有一分钟。这60秒我内心斗争非常激烈,我想告诉他我有途径打听出来他们那边给承诺的“回桂林拿个体制身份”是真的靠谱,或者只是个饼,甚至只是个饵?一定非要去吗?但成年人的那份精明世故让我控制住了没开口,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去了……已经快39岁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讲义气的冲动少年,我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油滑沙雕中年男”。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电话没来。

我和小马都明白翻车了,立即过关口回了科国这边,然后不断联系白手套。电话打不通,又联系介绍白手套的那个科国小官员,对方一听是我们立即把电话闸了。

等到傍晚,边境关了,仍然没消息……到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小馆子快打烊,老板问我们在不在他这里过夜(科国这边只有几家小饭馆烂酒吧,很荒)。我正想让小马问问老板平时那边情况,突然外面一声枪响,紧接着旁边科国政府军哨卡里的几个士兵全跑出屋,爬上河岸盯着对面看。

我们冲出去一看,几十米外的河那边,几个人簇拥着把一个穿天蓝色衬衫蒙着头绑着手的人押到河岸对着这边跪下。虽然光线很暗,但我从那件天蓝衬衣一下认出来是老胡!我在这边大喊了一声“老胡”。他被打得已经直不起腰,衣服上到处都是黑的应该全是血迹,勉强把上半身支起来用尽力气对河这边喊“小张记着去桂林……”

我和小马都快疯了,知道对方要杀人,于是转身拉着几个科国士兵叫救人救人救人啊!当然没任何回应,他们要么摇头要么很冷漠的看着对岸。我脑子一转抓住他们里面一个军官,fifty thousand dollars!......one hundred thousand!!!...... 没任何卵用,对方只是摇头,用我听不懂的西语大声喊让我冷静……对岸的人拿出一个黑色袋子,里面好想盛了东西,猛然一下套在老胡被蒙着的头上,有东西洒了点出来,但光线很暗看不清是什么。看着对岸的人把枪全摸出来,我当时发狂了,猛然瞥见站旁边一个科国士兵的步枪挂在肩膀上很松,于是扑上去一把扯下来,立即被好几个人冲上来把老子死死压在身下无法动弹。我嘴里大叫老胡!老胡!使劲挣扎,直到对岸枪响,看着老胡后脑勺中枪倒地,科国士兵才把我放开……

那个黑色袋子好像打烂了,又洒了些东西出来。老胡倒在对面河岸上一动不动,对方的人在他身上补了几枪,然后转身走了。

我和小马扒在这边河岸的铁丝网围栏上盯着对面,呆了好一阵才回神过来。小马问,现在怎么办?联系香港?告诉老胡那边不?(老胡还有同事在科国首都)我身子瘫软下来,坐在土堆上静静抽了根烟,然后说,先别乱动,不然都会死。

我们找到刚才那个军官,应该是科国这个小口岸负责的,拉扯了半天,谈定两万刀,他找人去对岸(或者和对岸卡国景察有联系,具体不清楚)把老胡的尸体趁着夜色弄过来,然后帮我们联系最近城里的火葬(要另外给钱)悄悄火化,负责派军车把我和小马和老胡尸体一起拉过去……天快亮时对岸来了人,老胡尸体运过来了,用旧床单简单裹了下,大半全是血。后来在去城里火化的路上,我发现他们把那个黑色袋子塞在尸体胸口的,打开一开,里面全是被血沁透了的绿纸。简单数了数,大概有36万多,我突然一下明白了。

老胡坚持只身去见面粉集团还有个原因,他收到的命令比我们多一项。带他去的那个白手套生意人会在会面后交给他50万刀,命令中说带回科国后交给我们,由我们帮转换成香港银行里数字。西环线之前已经告知我有此事。我对这50万刀很疑惑,总部应该知道内情,但肯定是不愿意告诉我的。老胡自己当然不知道,他上级应该也不清楚,只是最上面的死命令让一定要带回这50万绿纸……这要么是私钱,要么是有问题(怕查)的公款。至于怎么会由面粉商的手给出来,很可能是“互相交换”出的结果。他们系统狗日的玩了些什么花活,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老胡太想回国了,从科国首都走的那次喝酒,告诉过我“他们”答应他,只要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就办调动让他回桂林,不再摸枪了,去个油水单位呆着全家团圆。他早前那个当官的远房亲戚早已退休,帮不上忙,他能指望的就是“他们”的这个承诺。“他们”是谁,老胡没说,我猜就是某个“团团伙伙”吧。

现在袋子里的这些绿纸,我估计面粉商的意思是他们不差钱,不在乎这50W,本来答应了给老胡,那也不用食言,就让老胡带着这50W上路。袋子里只剩36W多,全是被血染透了的,很多上面不止是血,一两毫米厚,多半是脑浆。其他干净点的应该是被拖尸体的人都顺走了。

老胡尸体进火化炉前,工人简单整理了下。因为是私自来烧的,他妈又想顺东西。皮带皮鞋那些我看着他们拿走没吱声(都是在南美买的没什么意义),后来翻出一个金属打火机,还想顺,老子一把抓住,瞪着他说it’s enough! 这狗日讨口子才悻悻松手……小马后来告诉我,当时我表情很吓人,一脸死灰目露凶光。

 

老胡的骨灰是我自己动手装到罐子里的。烧的时候我就基本打定了主意,要亲手带回国,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不想万一有事再开罐子,所以一捧一捧的仔细装进去,也是验一遍 …… 弄完出来给小欧电话,马上销毁我们在科国首都的一切东西,立即飞去巴塞找Lindsay。


(傍晚闭关,就直接用几块牌子挡在桥中间就算完事,很水。我亲眼看到有对岸卡国制服人员骑个私人烂摩托从牌子中间缝隙穿过来,一溜烟走了也没人问,才由此判断科国这边政府军和对岸制服朋友一定很熟,才大胆向他们提出花钱“买”老胡的遗体过来,所幸没出岔子,还算勉强搞定。左边红色雪糕筒里面就是科国政府军哨卡)

前一天那个科国小官员联系不上,老子就知道麻烦大了。我当时怕的不是面粉集团,他们要钱而已,杀人不可能是第一选项;我担心的是老胡那边和中间人之间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尤其是字母局跟到科国来了,这恐怕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 我们这个小team其实是所有人里面知道信息最少的,像他妈傻子一样顶在第一线。老胡太地道,又有求于人,我不一样,老子可不是实在人,逃命第一。

我和小马回首都大区后,在周边两个小城东躲西藏了一周,最后还是决定联系老胡的同事。我非常小心,故意说错了见面地址,而且也没明确承认我们跟老胡一直在一起。对方的反应果然不太正常(也有可能是我们太敏感,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在见面的最后关头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撤了,直接离开首都,赌不起,不敢赌。

保卫系统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和面粉集团有交换,都是绝对不能拿上台面的,现在出了事,谁来背这锅?西环线肯定不会认,连50w刀是什么钱都不愿告诉我,根本不可能指望香港那边能有多硬。而且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小马问,D哥,你说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老胡已经死了?(当时才过了两三天)我苦笑,现在恐怕国内都知道了,小马摇头,我不是说老胡那边,我是说字母局!老子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我操,难道是个局?字母局一开始就知道面粉集团和我们有交道甚至本来就是他们背后“安排”的?

冷静下来后判断:已经危在旦夕,只要被字母局抓住那他妈就死定了,老胡那边知道了我们行踪也很危险,不敢信他们。

两天后Lindsay用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一个秘密联络方式给我发了信息:澳门基地已安排人去巴塞把她带回去了,小欧自己从陆路过境去阀国藏了起来。

等到满一周的时候,香港终于回复:销毁在科国的一切东西,想办法立即去老鹰国,由星星线安排人来会合(但没说下一步安排)。我明白了,总部已无法保证我们安全 …… 于是让小马先飞巴西,等风声过后回板鸭藏起来,和他说好期间除了我谁也不能信,我搞定了,我们才能再见,不然很可能都会死。

小马走后我给刘亦超打电话。他答应帮忙,至今都深深感激。他和我现时身份完全无交集,这是风险最小的方案了。

刘亦超用自己在科国的私人关系,把我藏在大巴上去了北部某海港市,躲了10来天后等到船,是一条中 XX 的大型货轮,母港在宁波,这趟回国要经过香港。

在海港市等船的那半个月,联系老童,他已经知道我出事了,因为西环线总部联系不上我们这组除了Lindsay外的任何人(Lindsay被澳门基地“保护”起来了,她不开口西环线也没办法),于是只能找到老童摊牌,人是你的,怎么处理,总得拿个方案善后 …… 老童的意思,现在事已经出了,先静默吧,等西环线和保卫系统拉扯出结果再说,等他安排好了通知我。

等船是因为我不光带着骨灰,还带着那36万被血和脑浆浸透的绿纸,飞回香港过几次海关恐怕会被查,不想冒这风险。老胡救过我和小马,我却为了自保放弃了救他的机会。这是他的全部,身体和遗物,我答应他要带回国,回桂林。

老胡给的那把崭新手枪我也一直揣在身上的。坦白讲,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逼到绝路活不了,老子一定会拉人垫背!

上船前想想可能一个月上不了网,就给方雅留言,她看到后告诉我个事:国际学校的母公司被一家日本资本集团控股,人事调整很大,给了她两个机会,一个是去上海的某国际中学做艺术科主任,另一个是去新参股的苏州的某私立小学当副校长,不是国际学校,不用讲英语。Sally老师那德性你懂,有得选是绝对不愿意离开上海的。虽然个人事业看的话苏州那个要好得多,那学校不是只有一两百人的国际学校,是那种上千学生的富人区私立小学,在苏州还比较有名,有了这个资历,以后一辈子混到退休都很轻松容易,不再用那么辛苦带舞蹈班 …… 当时我心里愁云密布,所以苦口婆心劝她很久,她还是不愿意。我问以后跳不动了怎么办,她给老子来句,跳不动了就去做专职翻译,还能饿死?我无语,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莫名其妙补一句,大不了嫁个有钱老公,打我主意的人多的很。我强颜欢笑脑袋有点发昏,竟然说,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留吗?她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来,你拿什么养我?

我盯着屏幕呆了一阵,叹口气,轻轻把手机关了。

===(此处有 1000 余字删节)===

 

2015年国庆后,船到香港。提前打给鱼雷帮忙安排好。我脚没沾地,深夜从货轮直接上了大飞,天快亮时在东莞附近上岸。几小时后有人开来一辆银色朗逸,还带来两部新手机。我把装东西的大包放副驾,把36万刀藏在座椅下面,然后一个人开着走了。

一路上不敢走高速,只能钻县道,开着高德一个镇一个镇的导路线,连县城都不敢进。甚至整整一周除了在镇上加油站买东西上厕所外,从来没离开过车。南方的秋天仍然非常热,几天后身上都他妈快馊了。晚上就在加油站附近睡车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基本上每小时醒一次,白天看人经常重影,靠小运动员的身体素质硬扛着才没出事 ……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人在哪,事没办好之前不能露踪迹。

快出广东时,一天晚上很意外收到陈哥的 email 。老陈行文很怪异,说了一堆废话,让我尽快跟公司联系,但字里行间又暗示我呆在国外,不要回香港。我想想明白了,应该是郭总授意的。

看来逃命的决定很对,出事后我们 team 就成了一个“麻烦”,谁都不愿意(或者不方便)看到我们出现。老子不会那么傻逼一直等到你们通知才动作。

几天后到了桂林,之前只知道老胡女儿上班在一个城郊排出所,其他电话住址那些都不知道,只能去单位找。其实从上船开始我就一直在犹豫,到底见老胡的父母还是女儿?他走的匆忙,没说太多信息。虽然交代的是想办法去看他女儿,但这女孩子刚工作还没几年,也就 25 岁左右,我有点不放心。后来转念一想,见父母的话也不太合适,老人恐怕无法接受,最关键我不知道老胡父母是干什么的,啥成色完全不清楚,怕被人吓一吓就守不住口了(地方上的普通平民老人,这可能性不低),现实点不得不防。

见面前我设想了很多注意要点,但真站到那个排出所门口时,一下子又踌躇了,止步不前。在看这篇文字的朋友们,日子应该过的都很安稳平和,生活中碰到最相像的情形,也无非是亲朋故旧去世时帮忙料理后事,很少有人会像当时的我一样,要作为亲历者把一个大活人的意外噩耗告诉他的至亲,这是大多数人生命中都无法承受之重啊!而且我还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已经down到底的情绪还要继续被意志力深深压住无法动弹。

先在走廊上观察了一会儿,老胡女儿和他长的很像,应该是内勤一类工作,办公室很大,堆满了柜子,但只有她一人。我装作来办事的群众,南方平舌普通话一口一个胡警官,满脸堆笑走进去。女孩抬头,面无表情问你做什么的。我转身关上门,收了笑容,把背的大包放在沙发上,转身坐下,低头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掏出那个表壳破了的 A 版欧米茄放在茶几上。

女孩子看到手表很惊讶,拿起来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抬头问“你是谁?这块表怎么在你手里?你认识他?”
预先设想的情形变成现实,我突然感觉喉头发涩,本来反复演练过的大段话语顿时卡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 平复了一下后,我强忍悲痛,轻声说“你爸爸是英雄,他不是坏景察,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女孩子愣住,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很快明白过来了,小声问“他在哪里?”

我把包拿到茶几上,拉开拉链,里面几大捆被血浸透的绿纸露了出来。女孩子更吃惊,呆了一阵,问“他还 …… 好吗?”
办公室窗外楼下是大片的甘蔗林。我感到窒息,走到窗户边转头看着外面,顿了很久,点上根烟抽了两口稳住神,才慢慢开口说“这是你爸爸的 …… 命钱!”
女孩子把头深深埋到绿纸堆上,手指抚摸上面早已干硬的血迹,开始无言抽泣,眼泪断线一样往下滴。

半小时后,我掏出那个金属打火机放到骨灰缸盖子上,轻声说“你爸爸的遗物”。她没回答我,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有发丝在轻轻颤抖。

我离开排出所时天已全黑。小胡很懂事,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当年父母出事的具体来龙去脉,她妈妈家和爷爷奶奶家两边亲戚的说法大相径庭(可以理解),我尽可能按老胡告诉我的原话转述了一遍,还小声安慰她,你爸爸的人生是个悲剧,他没有怪过谁,一直感觉最亏欠你,所以在国外挣的钱都汇回了桂林让你爷爷奶奶给你存着买房子,他在香港没干坏事,不是有些人传言的大圈帮黑社会 …… 小胡没有问太多其他细节,我给她暗示了,年轻人又是景察,其实心里应该大概都明白。我另外着重给她交代了一些“技术问题”,在现有条件下如何最大程度保证老胡身后的利益,如何应对(有可能)的试探和查询甚至来桂林联系家属等等。这部分内容不能写,都是黑科技你懂。

 

第二天我开车往回走,犹豫了一路,离开桂林地界后还是主动联系了公司。结果总部竟然要求写一份和事实完全不同的报告,把老胡的死定义为意外,而且是个人意外(那意思就别说牺牲,连殉职都算不上了)。在电话里这八年来我第一次顶撞郭总,最后不欢而散 …… 后来我把车停下,蹲路边用矿泉水浇头,冷静下来后明白过来,公司高层和保卫系统有各种利益纠葛,上面,或者说郭总身后山头的意思是,在西环线这个层面“搞定”。

郭总甚至还暗示,写成意外仅仅只是西环线的意思,是考虑了各种因素后认为对公司最稳妥的方案,保卫系统其实并不同意这个定性,他们还有另外“更深入”的想法。简直让人无语到极致,老子又气又恨,深入你妈逼!

那天心情躁郁烦闷,傍晚就在路边小店随便吃了碗粉,告诉老板说吃辣。结果没想到托大了,给老子辣的开跳(喜欢吃米粉的地方,贵桂湘赣这一线,辣度远超四川),半夜拉稀差点整虚脱,在车里躺着感觉要格屁 …… 最后没办法,想想反正撕破脸硬刚了,爱谁谁吧。给老童打电话,说人在桂林,偷渡回来的身上带着枪,让他快递个证件过来方便来上海碰头。老童问在桂林干什么,我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他娃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骂,你他妈真的是反骨仔,什么事都敢干!

收到证件后我慢吞吞开车去上海,已经打算摆烂了。香港暂时不能回去,在没完全谈妥之前郭总不愿见我,陈哥发的那封 email 明显就是他指示的,拐弯传话而已。其实不是不愿见,是不方便见,公司目前“需要”我们小 team 处于失踪状态。

和大家聊点题外话:任何出人头地的男人,归根到底都是靠手段上位的,这句话你在任何书中都读不到,却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潜规则。当年Christy实际对我的人很不放心,但还是决定带我去香港,说白了就是看中我混过社会,上过大学,坐过牢,进过写字楼,虽然性情中人但是手段力满格,她要用的就是后者,只要把我这方面潜能激发出来了,那他妈没几个人挡得住;后来被 Elsa 拉了一把反正过来,个人因素占大半,老乡 + 欣赏,或者还有点朦胧的男女之情,但后来老童决定留我,再后来一直顶着压力暗中保我,原因就和 Christy 一样,也是要我的手段,他很想用我 …… 但这个东西是把双刃剑,人如果内心坚持的东西太多,不能看开,就会很痛苦。

身怀利器,又心底向善,人生注定坎坷。

你们的男主不是什么好人,混迹在主流社会边缘,烂屁眼的坏事干了一堆,靠脑子好点胆子大点才勉强挺到现在没格屁。对我不能要求太高,尤其是道德上的。我只想活下去,有口热饭吃。

老胡的死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了。自从北角开始,因为身上担了干系,年龄也到了,人慢慢变得讨厌冲动,讨厌不计后果,和十来岁那个街头少年差别越来越大。其实在北角都还算好,毕竟潜意识里 Christy 会给我兜底,在内地还有一干 route 暗中保证安全,自己的角色就是一条四处咬人的狗而已,不怕整出事,也整不出什么大事,因为一切都有香港北角在背后安排,我其实不需要拿太多主意,只需要蒙头在前面冲;但到西环线后,整个环境完全变了,一切都要我自己拿主意,自己拉屎自己吃,上面既没人给我兜底,我还得对下面的人负责,同时还得提防着各种明枪暗箭,心境始终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从在非洲开始,就没有真正的“放开”过,随时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三年前连夜跑回上海去给孩子出头,几乎算是这些年来唯一“奔放”的一次,女人孩子被欺负,那他妈不能忍,天涯海角也得飞回去护着他们……但就算如此,当场我也是下意识的选择自己把痰吞了,最多不输人而已,脑子里那根弦仍然是紧绷着的,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更别说放飞自我动手打架了。

但这次老胡的死,终于让我心里炸了。我们他妈的还不如一条狗!

既然连狗都不如,那还像个人一样克制自己干什么?老子就彻彻底底像条狗一样活着行不行?谁对不起我,老子就咬谁,往死里咬!谁敢做初一老子就敢做十五,不然他妈人间几十年白走这一遭!

自打我记事起,明益和映荷两人从来都是争吵,一个说东,另一个绝对就扯西,无论如何也说不到一块,但他们却分别给我讲过一句完全相同的话“挡人财路,杀人父母”。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可以因为意气,好恶,甚至喜欢而和人打架过孽好勇斗狠,但绝对不能因为利益而和人发生矛盾,否则结果就算最好也都是两败俱伤。映荷说的更市井一点,哈贝儿(傻逼)才切抢人家碗头的饭,就算要收命也先等人家吃完再说……从我真正开始上班入社会(去北京)开始,一直牢记这教诲,虽然脾气不好,混混做派,但一遇到这种利益相关的纠纷,只要不是别人故意针对,从来我都是让,一让再让,从来不和人争,所以一圈外企混下来朋友还不少。你以为当年外企的白领男女都是善男信女?勾心斗角人性阴暗绝对不输其他地方。我个人形象和德性在外企其实很招人恨,学霸们读书的时候不敢惹我们这些街 gai 娃操哥,工作后就不一样了,写字楼可是他们的主场,看不起再加厌恶,分分钟可以搞死你娃……之所以我写字楼混一圈后朋友还多,就是因为我在利益上让得人,钱我拿最少的,活我挑最重的,从来都哑起,绝对不和人比,更不会背后点水。白领学霸们都是初接触对我敬而远之,长期相处后才发现我虽然人很凶,但把利益看得轻,手散,遇到钱的事都办的漂亮,很照顾这些西装男女的“核心关切”,这才慢慢接纳甚至混成了朋友……映荷出身袍哥大爷家族,明益是专业横跳运动员,他们两人都对人性有刻骨领悟,感谢他们从小就教会了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得越轻过得越顺”。率性洒脱非我本意,人世间无数条路你只能走一条,我选了最熟悉的那条而已。

进北角后我更小心,身份是大陆代理人,权力实际上相当大,但我从没向香港北角透露过大陆的任何人乱吃乱拿。这情况其实很普遍,在上海出差连南福的前台小妹给我和陈原定酒店都要吃商务公司的回扣,实际 1K 的酒店我经常发现报账是 3K ,还另外带几 K 商务公司的“特殊服务费”。你妈的,胆子不小,算得还精(知道南福的财务不敢来直接找我问“服务费”的事)……但就算这么夸张,我也最多抽空假装调戏下前台“那几天晚上没妹子来啊,要不今晚你来,好好玩玩?”吓她一跳就行了,不会真怎么样,更没主动给任何人讲过。下次倒是没“服务费”了,但报账数字仍然只多不少,他妈就这德性。我也一笑了之,绝不动别人嘴边的东西,只要不太过分你怎么吃都行。

都已经让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会挡人财路?

秋风少城里就提过,欺负老实人是这个民族的劣根性。下愚上诈,闭环结构超级稳定。所以自古就是幕强体质,谁弱谁活该,整你的成本最低所以你应该被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大家都没害人之心,那到底在防谁?是不是有些上辈子饿死投胎的总想多吃多占,喝风都要多吞两口?这种社会的规矩只是用来防止大家都多吃多占,重点在大家都,而不是完全不准多吃多占,懂这意思了吗?所以老实人是必然的牺牲品,集体 KPI 的润滑剂。和道德意义无关,蝼蚁苟且求生而已。

从 07 年来西环线开始,到现在整整八年,我没一天不是在层层重压的精神状态下艰难苦捱。当年黄先生评价明益,有做能左右乾坤的少数人的能力,却没有做少数人的胆量。我倒是比明益有胆量,但却没有他那种读书人的抱负。我只想做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市民混吃等死,完全是被机缘命运推到了这个身位上,我不想,却又不得不为……也许那些有能力有胆量又有抱负的少数人,呆我这个身位说不定会如鱼得水,任何危险在他们眼里都是机会,都能巧手翻花变成自己的踏脚石。我做不到,不想,也不感兴趣。

 

到上海郊区后第一时间给方雅打电话,才知道当时她带学生参加文艺汇演彩排,因为每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化妆,那几天全队都在电视台附近住酒店,见不了面。她太忙语气有点急;而我从南美上船到现在,精神状态一直极度紧绷,到上海和老童又始终联系不上,心态终于失衡了。Sally老师是自己最后的避风港,出生入死一个多月漂回来,内心很想见到她,心态完全坏掉。两人半夜在微信上撕逼,女神说我把她当免费炮友,一来就要睡,两天都不能忍,大学钢琴哥认识半年了手都没牵过呢,你不能像别人一样优雅素质吗就知道发泄动物欲望,老子毛,我一回国就来看你还有错了,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不能担心你吗,她说真关心我那看完别走啊,捅完就消失,是不是以后我都老太婆拄拐了还得盼着你翻牌子宠幸,我很不了然,你咋不说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处女呢,他妈老子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她说能让你赶上都不错了,还想霸占我一辈子啊 ......

可能你们很多读者,对 Sally 老师的一些观点和做派还是比较有看法,一如当年大学最后那年的我。这个怎么讲呢,新沙沙的读者大多都是读书或者当兵出身的,是普通人的成长轨迹,方雅虽然在最后大学和我相遇,但她跟我们不同,她不是走的普通成长路,老妈小杨是越剧学生,方雅是练舞的,母女俩都是“文艺出身”,在黑龙江歌舞剧院那三年甚至读书只是业余活动,每天练功才是正事。这种文艺饭人士的三观本来就和主流人群有差别 …… 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老话讲“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能很多人都听过,但估计没几个人多想下为什么不是婊子无义戏子无情?青楼女子要靠出卖男欢女爱为生,不能和人谈感情,不然还怎么挣钱?所以只能无情,但却可以“有义”,比一般人收入高,也有讲义气的资本。而戏子从开始学艺的第一天起,就要“冒头”,越冒头才越有前途,这是个赢家通吃的行当,只能无义,任何信义都不要讲,你讲不起,文艺饭要不断淘汰身边人,变着法子穷其所有展示自己,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冒头,这一路走下来会完全不屑那些俗人道德规范,旁人会觉得很自私很 cheap ,所以才戏子无义,不过却可以有情,文艺人士感情丰富,比一般人更纯粹,爱你的原因就是因为爱你,他们嫁给/娶了爱情的比例远高于普通人,有些行为按普通人价值观看来殊为不值,甚至感觉有点图样,但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幼稚,因为他们衡量感情的标准很少用“值不值”,比一般人更放纵本心,更讲“爱不爱”。

Sally老师和我纠缠这么久,我很清楚她心底实际很喜欢我。当年大学我对她三观那些不满,在北京重逢后慢慢释怀,到 07 年上海再度重逢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甚至我也“反向”被他影响了这方面,对她纯粹的迷恋越来越多,而三观却越来越不在乎了。这世界上几十亿人,三观千奇百怪,非要找完全能配对的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就迷恋吧,足够了。老子就是个俗人。

第二天在宾馆里睡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老童终于来电:西环线态度强硬,协调毫无结果。

他坦陈已经尽力,事情太大,牵扯太多,说到后来反问我,不愿写报告难道你负得起这个责?这么大的漏子,根本不是保卫系统自己能捂住的,你他妈算个屁,就算把你扔出去大卸八块也顶不起这口锅 …… 顿了下又灿灿的补充说“郭总镶黄旗,正宗 DNA ,他都不敢说先保西环线,给上面表态是全力配合解决问题,还不明白吗?!”
我沉默了半分钟,找借口“乱写报告漏洞百出,以后还不是要顶锅”
老童干笑两声“如果这事永远被捂住了呢 …… 你以为西环线傻的,他们敢给保证,说白了就是保卫系统已经给了他们保证,两边已经谈妥了”
“我们就像条狗一样被人杀?”
“你们谁?死的那个你本来又不认识”
老子一下毛了,一字一句的说“老胡是在我面前被打死的!他还救过我,他本来可以不死!!”
老童也毛,在电话里大吼“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双方平静后,老童换了副口气“仔细想想,不捂住这事,如果国内有人想搞大,迟早会把星星线扯进去,真到那时候没人收得了场!”
我一惊,后背上慢慢开始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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